序章:故事開始
我對那天的記憶很模糊,是人類天生的自我保護機制嗎?我不知道。暑假結束前的兩星期,我僅僅記得,那天沒有閃電、沒有狂風、沒有暴雨...這不是電影,這是現實,挺殘酷的現實。大約凌晨三時,電話鈴聲把我和鄰室的舅舅吵醒,或許我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事了吧!我的心開始下沈,就像鉛塊沈入大海,在悶熱的夏季居然有點冷。
我由舅舅手中接過一張紅色的紙幣,在樓下招了一輛計程車。
「沙田威爾斯。」我對司機說出了目的地,只見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在鏡中望了望只有十五歲的我。而我,則望着已經近五十多的他,沒人再開口說話。
在白色的病房中,我看到母親的手似乎只有骨頭,本來已經不算圓潤的雙脥深陷了下去,而我父親則坐在一旁握住了她蒼白的手。我慢慢走過去,深深吸了一口氣,消毒藥水的氣味充滿了我的鼻咽。
我碰碰她的手…和牀邊的金屬圍籬一樣冰冷;這就是死亡嗎?我沒有痛哭流淚,也沒有發狂怒罵,很平靜。我拍了拍家父的肩膀,看着他失落與無奈的雙目,和他一起分擔着這沈重的擔子。
對於她的離開,我沒有特別大的情緒變化。沒錯,我有想過問她為什麼要離開我,但看來這一生 也不會有答案,也不能再次聽到她的聲音。但我還是有點高興,讓她痛苦了整整一年的癌症復發,再加上我在三歲時化療成功的一年…兩年,她終於擺脫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在宗教角度就是能在主的懷抱中永遠快樂。無論怎樣都值得高興,除非我很自私,要她繼續照顧我這個不孝子。
我一直坐在早已不是「她」的「她」身旁,呆呆的坐着。平日思緒如潮的我怎麼好像什麼也想不到了?腦子不靈光了,眼睛只能停留在她身上,好像不看一秒會少了什麼似的,不是對望了近十五年了嗎?對我還不夠嗎?
直到太陽初升,我才選擇步行離開。
故事,由這裏開始了。
兩星期後,我踏上了往美國留學的征途,這是她生前的願望之一。
機場中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自己的目的地。有人想第一時間回美國的公司管理事業,也有人想慢慢享受天空之旅然後到澳洲和袋鼠玩幾天,過一個輕鬆的假期。而我?有目的地卻沒有目標,有過千人的機場卻沒有一人為我送機...
過了關後,我到達了登機服務處。眼前是一位應該不到25歲的年輕空服小姐,金髮藍眼的外國人。她露出了親切的微笑,親切得每天都恨不得微笑個上萬次...這又能怪誰呢?買票的還是賣票的?我報一個了解的微笑,可能是真心的。
登上飛機不到一會兒,小小窗戶外的境物開始移動,飛機慢慢進入了跑道,加速...抬高機頭,然後起飛...
「我有一天還能見到你?你在某處等着我嗎?」我在想,但在緩緩升起的飛機上,我卻有點兒悃,我微微向後躺,最後也抵擋不了睡魔的引誘,很快便進入了睡夢之中。
在夢中幾乎什麼也沒有,白朦朦的,混沌一片...這是我嗎?忽然有一道光射入了這一個幻境,一切都被光芒吞噬了。我第一種感覺是-自然的微風,第二種感覺是-生命的柔軟。
「這是...」我不是在飛機上嗎?這是那兒?我起來掙開眼,眼前有幾只從未見過的小鳥在我面前飛過。地上的是鮮嫩的綠草,皮膚感到空氣的微寒,有點冷。
「這裡是什麼地方?絕不會是飛機!難道是夢境?」我心想,手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有感覺,會痛?難道...不是夢?
我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邊緣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之上。由於空氣微寒和天上如同綿花糖一樣好看的雲霞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平坦平原上並沒有熱空氣上升時產生的光扭曲,讓我能看得很遠、很清晰。幾棵不到三人高、我說不出名字的小樹稀疏地分佈在草原的各處,看守着這片平靜與和諧。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刻,我的眼睛已經得到充分的休息,此刻的世界在我眼中平靜而安寧,我完全不想站起身來,不如讓一直待下去,休息下去、守護下去、逃避下去...地球上有這種美景嗎?就算有,也應該不多。
我有種怪異的感覺,難道這裡不是地球?不管了...我站起來,對天空大叫了一聲,長長的一聲。一種能量就像在我心中被解放一樣一流千里、無影無蹤...好舒服呀!近十年沒有像這樣放鬆過了!無論什麼事發生,我一直都放在心裏收藏,建起更高的牆包圍自己的內心世界,對不起...我有很多事還未告訴你,媽。
小一,看了很多課外書,幾乎是以一種半強勢入學的。但好境不常,不合群者永遠是被迫害的、欺壓的...由那天開始,就只有少數幾位師長知道我的實況,又只有幾位朋友會聽我說一些他們也未必知道的事情我才能繼續努力下去。到了小六,我幾乎到達了人生的低谷,一切一切都離我而去,上學的每天都是被欺凌的新一天。書包被踏得滿佈鞋印,文具被偷、被破壞,書本失歸,被惡言所向、萬夫所指,嚇得朋友離我而去,初戀女友也轉校了...
我好像有點早熟,那是福是禍呢?直到中三,最大的敵人居然成了自己,充滿報復心態和謀略的他在讀過林林種種知識書藉和小說的我內心出生。他挑戰我的自尊、自控、上進心...我的智慧幾乎都用在對抗他身上。每次受傷的都是我,就是為了不讓他那些邪惡的計畫被實現,卻令受傷的我自己活在內心的圍牆下?
我想著,天真愛玩才是我的本性!為什麼我要如此裝備自己?那個「他」好像忽然不在了,我重新把自己內心的希望和夢想拿了出來,這個夢境好輕鬆呀!
我坐在草地上,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夢想-我的志願:有科學家、哲學家、作家...怎麼都是些古怪東西?算了,我不管了!我雙手枕頭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和風吹過、麗日如詩一般灑在我的心頭,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