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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黑色幽默小說】戲子與A片 — 民主大法好,九評塔利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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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大四師徒VS.北大五虎(完)

    裸聊王立刻上去查看那受了傷的人,吳廣也跟了上去,但是被嚇得失了魂的四眼仔依舊木立在原地。

    “你沒事吧?”看著嘴角的血已經風乾的不幸者,裸聊王蹲下來問道。

    裸聊王和吳廣同時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才意識到他並不比他們大多少,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然而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龐和臉上淩亂的須髯卻容易讓人誤認為他已是個中年人。他那空洞得宛如死水的眼神實在是駭人,折射出任何人都難以承受的深深絕望,讓人難以想像他竟屬於這個歌舞昇平,人人都擁有一個美國夢(American Dream)或“中國夢”的和諧時代。【註11】那人用迷茫的眼神瞥視了一下裸聊王和吳廣,接著用雙手緊緊地抱著雙腿,露出驚駭的表情。

    “不用害怕,我們不是壞人。”吳廣也蹲下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遲疑了一下,才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我叫、我叫、傻子。”

    “那你的真實名字是什麼?”四眼仔不知何時站到了裸聊王和吳廣身後,插話道。

    那人埋下了頭,似乎在做著深深的沉思。須臾間,很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他再次激動得渾身抖擻起來。他痛苦地搖著頭,還不斷用拳頭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宛若正在做著一場噩夢。

    裸聊王和吳廣分別抓住了他的兩只手,可是他的情緒仍然不能平靜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似乎在思量著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師父,他看起來傷得挺嚴重的,而且情緒又完全失控了。我想我們還是應該把他送到旁邊的校醫院吧。”裸聊王提議道。

    “嗯,就這麼辦吧。”吳廣立馬同意了。他和裸聊王一起攙扶起受傷的人,朝校園的西面走去。四眼仔也只好默默地跟了上來。

    直到把受傷的人架到肩膀上,吳廣才意識到他竟輕盈得如同一根鴻毛,恐怕他那襤褸的衣衫下麵只剩下了幾根白骨罷。在去醫院的路上,那人的情緒似乎好轉了些,也不再拼命地掙紮了。他時而閉上眼睛,像是在享受著迎面而來的清爽的秋風,時而眺望著遠方的星空,若有所思。他乾癟的嘴唇開始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他還是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句讓吳廣久久不能忘懷的話來:“近平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註12】

    “這詩我讀過,不過好像不是這樣念的。他念得對嗎,師父?”裸聊王詫異地盯著被他架在肩膀上的人,像是不敢相信這個“傻子”竟也會吟詩,又像是在疑惑為什麼這次他倒沒有結巴。

    “沒錯,他沒有念錯。”吳廣也不由得轉過頭去,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凝視著身旁的傻子,心中早已卷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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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註釋

【註1】鳳凰週刊,“網路突破禁欲改寫內地色情史 日本傳統AV走向沒落,”鳳凰網,更新於9月9號,2010,http://news.ifeng.com/opinion/me ... /09/2471854_1.shtml
【註2】Richard Dawkins, The God Delusion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2006), 20-21.
【註3】李敖,“為胡適討公道(上),”李敖妙語天下,2月17號,30:30-38:30,2009,http://www.youtube.com/watch?v=SPzr3xJpYEk
【註4】劉文淵,“也談清華校訓,”清華大學校史館,12月6號,2013訪問,http://www.tsinghua.edu.cn/publi ... 0401458956188_.html
【註5】See Mirren Gidda, “Edward Snowden and the NSA files – timeline,” The Guardian, Last updated on 26 July, 2013, http://www.theguardian.com/world ... -nsa-files-timeline
【註6】趙翼,論詩。
【註7】魯迅,紀念劉和珍君。
【註8】John Ralston Saul, Voltaire’s Bastards: The Dictatorship of Reason in the West, (Toronto: Penguin Books, 1993), 122.
【註9】孔子,“衛靈公,”論語,http://ctext.org/analects/wei-ling-gong/zh
【註10】蔡元培,“我在教育界中的經驗,”蔡元培全集第七卷,高叔平編(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89)。
【註11】參見 人民網,“習近平關於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論述,”更新於12月5號,2013,http://theory.people.com.cn/n/2013/1205/c40555-23756883.html
【註12】改自“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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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1)

    “難道做愛不正是愛情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嗎?成年人們反對未成年人做愛與觀看成人影片,卻同意他們讀愛情小說,聽愛情歌曲和看愛情電影,難道這不是矛盾得荒謬而可笑嗎?當我們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成人影片的時候,是否也應該嚴禁未成年人接觸一切愛情小說,愛情歌曲和愛情電影呢?為什麼愛情和做愛明明是一體的,人們卻故意把愛情和做愛分開來,甚至往往把它們歸類為兩個對立的東西:愛情是偉大而美好的而做愛卻是卑鄙而下流的呢?其中的悖論明明是這樣顯而易見,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站出來道出真相呢?難道這不是和《皇帝的新衣》的情節如出一轍嗎?然而與童話故事不同的是,現實中往往不存在敢說真話的小男孩,因為在這個做婊子立牌坊的時代,小男孩早就被扼殺在搖籃之中了。”吳廣坐在床上再次高談闊論起來:“在我八歲,也就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就參悟出了其中的奧秘,所以當別人看愛情小說的時候,我已經在看成人影片了;當別人看成人影片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做愛了。也正是因為我對愛情與做愛兩者間的關係領悟得透徹,所以我明白要談博愛,總是免不了談及性愛,而要實現博愛,總是免不了做愛。”


    “師父,我們都已經大難臨頭了,你還在這裏講經!我們得罪了北大五虎,這裏我們是混不下去了。趁北大五虎還沒殺人滅口,我們趕緊跑路吧!”四眼仔一邊把床上的東西胡亂塞進行李箱,一邊背對著吳廣說:“我已經訂好了火車票,今天晚上就連夜趕回青島。夫妻本是同林鳥,師徒原來過客情。師父,徒弟我先跑路了,您保重。請原諒我不能再侍奉左右。”


    “四眼仔,不必白費力氣了。”裸聊王冷不防地顫抖起來,仿佛他的靈魂再次被昨天晚上殘餘的恐懼感侵蝕掉了,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只聽說過得罪北、北大五虎的人慘死的故事,卻從、從來不知道有能夠逃脫他們追殺的人。如果我、我們真的成為了他們的目標,無論躲到天涯海角,我們都難逃一死。”


    四眼仔轉過身來,儼然被嚇得面如土色。他口沸目赤地回道:“那我能怎麼辦,難道在這裏坐以待斃嗎?你走不走隨便你,反正我是走定了!真想不到來北大讀書竟是要賠上性命的。我這樣擅自退學,回到家肯定被老爸打死,不過至少能留個全屍。如果繼續留在這裏的話,我還真的不知道我會落得怎樣個死法。你親眼看見了,昨天晚上那只老虎差點就把我吃了。他是瘋的!在現在這個文明社會,人類早已不相互殘食了!但是北大這裏竟餘留下了一個食人族,你讓我怎麼在這裏呆下去?”


    “難道人類真的不再相互殘食了嗎?”吳廣饒有興趣地反問道。


    “師父,現在我沒有興致和你猜啞謎。”四眼仔用雙掌托著他的額頭,無力地搖著頭說:“雖然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說,但是我真的希望當初我沒有拜師,這樣我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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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2)

    宿舍裏的氣氛瞬間凝結起來,接下來是一陣漫長的沉默。裸聊王轉身凝視著窗外的世界出了神,而四眼仔則埋下頭不敢直視吳廣。在吳廣看來,北大五虎已像一場鬧劇般煙消雲散了,反倒不如那個傻子給他留下的印象深刻,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北大五虎的陰影依舊彌漫在四眼仔和裸聊王的心中,徘徊不去。

    “悟淨,北大五虎究竟是何方神聖?”吳廣終於打破了沉默問道。

    裸聊王沒有立刻反應過來,而是直盯著離他雙眼只有一尺不到的玻璃,仿佛此刻往日的回憶全在這透明的玻璃上倏忽而過,映射到他那遲滯的眼珠上。他大概是在為將要道出的故事做著準備,那肯定不是個三言兩語就能講完的故事吧。

    我只見過北大五虎一面,那是在兩年前的冬天,大約是十二月中旬,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們叫作北大五虎,興許當時他們還沒有這個外號?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記得那是個傍晚,淩冬的天色早已黯淡下來,還在上高中的我到北大來找一個遠房親戚。我一般叫他表哥,但是按照輩份算來,他其實是我表哥的表哥。他家富甲一方且權力通天,只因他爸是北京這裏的一個高官。即使在京城這個大官雲集的地方,他爸也算是排得上號的,至於他的真實身份,在這裏我不便告訴你們。話說回來,那天我找表哥是想讓他幫我把那鬧得沸沸揚揚裸聊門給壓下去,我知道以他家的實力,要操控幾個媒體真是易如反掌。我特意提前來到了北大西門,然而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卻遲遲沒不見他的人影。我嘗試撥通他的手機,可是一直沒人接。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吧,我看見四男一女從北大校園裏走了出來。他們站在了校門的另一邊,似乎也在等人。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高亢得近乎誇張的汽車引擎聲,正當我出神之際,一輛沾滿血跡的跑車已經停在了我面前。

    車上的人心急火燎地推開車門,我才看清那原來是表哥,他心不在焉地和我說:“原來你還沒走嗎?現在我自己也惹上了麻煩,可沒空管你了!”

    表哥徑直朝校門另一邊那五個人走去,用憤憤的口吻說:“操他媽的,我怎麼這麼倒楣!這不是我的錯,而是整個制度的錯,你們懂嗎?我只不過是這個統治制度之下的犧牲品而已!作為這個制度的高等人,每當我們看見那一條條遊蕩在街上,洋溢著幸福表情的低等生物就會萌生一股沖上去碾死幾個的衝動,難道這不是很正常嗎?他們爛命一條,早死早超生,可是他們的賤骨頭把我的車刮花了,骯髒的血玷污了我的名車,這筆帳怎麼算?我不讓他們負責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現在反倒要讓我負法律責任?算了,我不想再提這些不快的事。我爸已經同意幫我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只要我到海南島去躲個一頭半個月,回來以後又是一條好漢。不過我還是怕我爸獨木難支。我們怎麼說也是死黨,這次你們一定要幫我啊!”

    看到這裏,我才明白他們原來是和表哥一樣的紈絝子弟。李剛的兒子撞死人不過只判了六年。【註1】表哥他爸的官比李剛高得可不止一丁半點,我完全不懷疑表哥可以輕鬆逃過法律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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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3)

    講到這裏,裸聊王深深地吸了口氣,以至於他的肩膀也高高地聳立起來,他大概是在整理著接下來的故事思路。

    “既然你談到你表哥逃過法律制裁這件事,我不得不想起諾貝爾經濟學獎(Nobel Prize for Economics)得主斯蒂格萊斯(Joseph E. Stiglitz)就指責過那些在零八年製造了次貸危機,讓兩千萬中國人失業(“A crisis[the financial crisis in 2008] that began in American soon turned global, as tens of millions lost their jobs worldwide - 20 million in China alone - and tens of millions fell into poverty”),【註2】讓兩千四百萬美國人找不到工作(“As of March 2012, some 24 million Americans who would have liked a full-time job couldn’t get one”),讓八百萬美國家庭被迫搬出他們家還有另外數百萬在不遠的將來也會面臨被迫搬家的困境(“Some eight million families had been told to leave their homes, and millions more anticipate seeing foreclosure notices in the not-too-distant future”)的銀行家們不但沒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反而帶著額外的紅利瀟灑地走掉(“It was rightly perceived to be grossly unfair that many in the financial sector (which, for shorthand, I will often refer to as “the bankers”) walked off with outsize bonuses, while those who suffered from the crisis brought on by those banks went without a job”)。【註3】看來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法律總是站在了統治者的那邊。”吳廣一插話果然又是一篇長篇大論。

    “師父,既然你說起了華爾街的銀行家逃過法律制裁這件事,我也不得不提馬英九指揮軍隊‘殘害國人生命’,命令員警‘迫害行使公民權利的良民,學生與學者,拆毀良民的家園,保護強盜、匪徒,和背信說謊的政府’,【註4】但是他的總統位置一樣坐得很安穩,遑論要承擔什麼法律責任了。”裸聊王轉身回道。

    “師弟,想不到你對臺灣的政治也略有研究哦?”四眼仔皺起了眉頭,難以置信地問道。

    “研究你個大頭鬼啊。每天都忙著裸聊,我哪會有空研究什麼政治?你要知道其實裸聊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的。當我遇見美國的女生,就會和她們談一下美國國家安全局(NSA)的棱鏡門;當我遇見冰島和希臘的女生,當然要談一下她們的債務問題;當我遇見南非的女生,談論曼德拉(Nelson Mandela)是必不可少的;當我遇見中東的女生,就會向她們傳猶太教;當我遇見新加坡的女生,就有必要和她們交流一下獨裁的起源與危害;當我遇見香港的女生,會用粵語和她們暢談一下國民教育;當我遇見臺灣的女生,則會用閩南語和她們討論一下洪仲丘和大浦案,然後順水推舟地談到馬英九。如果不懂至少十幾國語言,怎麼可能在裸聊圈混下去!”裸聊王語重心長地講述道,大概是被吳廣講經的風格給感染了罷。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是感同身受,感同身受啊!就像如果不懂至少十幾國語言,怎麼可能在A片圈混下去?”四眼仔抽泣了一下,哽咽地回答。

    “悟淨,我有一點疑惑。如果北大五虎只是和你表哥一樣的紈絝子弟,為什麼他們會給你留下這麼難忘的印象呢?”吳廣托著下巴,滿臉疑惑地問道:“難道北大的紈絝子弟還少嗎?”

    “且聽我娓娓道來。”裸聊王說完,又裝模作樣地扭著屁股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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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4)

    北京最近的霧霾是愈來愈嚴重了,整個北大校園常常一整天都籠罩在讓人窒息的霧霾之下。今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火紅的太陽一整天都高掛在天空中,這在北國的深秋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猛烈的陽光讓塵霧消散了許多,至少未名湖的水波是越發清晰可辨了。未名湖的湖水看起來異常靜謐,顯現出幾分波瀾不驚的樣子,大概是這糟糕的天氣在它心中抹上了一筆濃厚的壓抑感。然而這沉悶的湖水上卻活躍著幾片焜黃的落葉,它們宛如一艘艘四處漂泊的船隻,只見風起,便要揚帆。它們也許漫無目標,但是又何須目標呢?對於它們而言,生命的意義便在於勃勃的生氣與不息的沖勁。但是這暮氣沉沉的未名湖就像是魯迅先生筆下的“大染缸”,【註5】大多數葉子都被它完全浸染了,然後沉淪至水下,半醉半醒,猶死猶活。它們還活在人間嗎?它們的靈魂早已死去。正如詩言:“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註6】然而總有幾片葉子能有幸逃過這般厄運罷?至於究竟這些特立獨行的葉子是快活的,是痛苦的,是星火燎原的,還是寂寂無聞的,這已無關緊要了,因為對於它們而言,生命的意義只有勃勃的生氣與不息的沖勁。也許正是因為多了它們永不妥協的身影,這譚毫無生機的死水才不至於讓人看起來全然絕望罷。

    “辛月同學,昨天晚上阿廣、阿廣他確實做得很過分,但是我、我知道其實他並不是故意的。”範鳴生和辛月肩並肩走在未名湖畔,他用手撓著後腦勺,擠出吞吞吐吐的話來。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那種‘只認真理,不怕殺身’的人,而‘**不良詞語**得唔好嘥’不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真理嗎?既然連殺身都不怕,兒女私情又怎可能阻擋得了他前行的腳步呢?很像,他們真的很像......”辛月雙手抱胸,眼睛出神地凝視著身旁的平靜湖面,仿佛陷入了記憶的泥潭中。

    “很像?他們很像?誰是他們?什麼很像?”聽到這裏,範鳴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撓動腦袋的手也明顯加快起來。

    辛月突然停住了腳步,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往回走幾步,坐到了湖邊長長的石凳上。直到這一刻,遲鈍的範鳴生才隱約感覺到今天的辛月不太對勁。他只能拔腿追了上去,坐到辛月身旁,但是卻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我是說阿廣他和我哥哥很像。”就在範鳴生絞盡腦汁之際,辛月開口了。

    “你哥哥?怎麼我從來沒有聽你講過你還有個哥哥?”範鳴生歪著頭,看著辛月答道。

    “這就證明你對我的瞭解還不夠啊。”一陣和風迎面吹拂而來,撩起了辛月的長髮,這不得不讓範鳴生想起了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她莞爾一笑道:“看你緊張的樣子。我只不過是和你開一下玩笑啦。我們才認識了多久?你不知道我有個哥哥太正常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哥哥呢!”

    “沒有,我沒有哥哥,沒有弟弟,沒有姐姐,沒有妹妹。”範鳴生似乎有點語無倫次:“我、我的意思是我是獨生子。”

    看著範鳴生不知所措的樣子,辛月更是放肆地大笑起來。範鳴生羞得臉通紅起來。他急於打破這尷尬的局面,於是隨便問道:“對了,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聽到這個問題,辛月埋下了頭,臉上的笑容也蕩然無存。她的兩只手掌在大腿上相互搓揉著,這次即便是範鳴生也能看出她的內心正在做著某些掙扎。過了好一會,她才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範鳴生說:“我一直在尋找機會告訴你們,其實我的哥哥叫作陳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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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5)

    表哥才說完,那五人中的一個頓時爽朗地大笑起來。他是一個有著幾分英姿颯爽的男生,身披一件陸軍外套,臉龐上爬滿了平整的鬍子。他一個大步邁向前去,用右邊胳膊緊緊地摟住了表哥的肩膀,熱情地笑道:“你啊,有一個毛病,就是膽子太小,不過是遇上雞毛蒜皮點事就誠惶誠恐的。你說得對,像我們這樣的高等人殺點低等人太正常不過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二十多年前,我老爸還開著坦克車在天安門前碾人呢。事後他不但被授予了榮譽勳章,還加官進爵呢!所以我說啊,你一點也不必害怕。誰敢找你麻煩,我答應你,我立刻讓我老爸調動一個裝甲師把他們碾成肉醬!”

    當時的情景至今我還歷歷在目。我記得表哥的嘴唇開始僵硬地顫抖起來,絲毫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激動之情。他情不自已地緊握著那男生的手,連連道謝。

    “我什麼都沒有,只有個有錢的爸爸,所以收買媒體,引導輿論的任務就交給我吧。”站在最遠處角落裏的另一個男生托了托眼鏡,不緊不慢地說。

    “好吧,接下來該我表態了。你也知道這個城市是歸誰管的——北京市市委書記,也就是我爸。雖然我不能保證別的城市會出現什麼狀況,但是誰膽敢在北京撒野的話,秦城監獄將會是他們的歸宿。”立在五人中間的男生直視著表哥,一字一頓地說。

    而剩下的兩人,也就是昨天晚上我們遇見的胖虎和大奶妹卻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當時我還以為他們兩個是那五人中的老大呢,因為老大一般都是在一旁裝酷不說話的。但是後來經我鍥而不捨的調查,才發現他們是五虎中沒有強硬家庭背景的人,所以在外人包括我表哥的眼中,他們應該是最不具發言權的。

    表哥的淚珠霎時從眼眶中傾瀉而出,落在地上綻放出晶瑩剔透的淚花。他把五個人都輪流地擁抱了一遍(其實我十分懷疑他只是借機擁抱大奶妹),然後用哽咽的聲音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等我回來以後,就把整個天上人間包下來舉辦一場盛宴,到時候吃的喝的嫖的賭的都算我的。一想到又可以盡情蹂躪那些為錢出賣自己肉體的低等人,我現在就已經欲火焚身了,哈哈!可悲的是,那些低等人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出賣一切可以出賣的東西才能糊口,而我們這些高等人一生下來就有十輩子都花不光的財富。”

    “哈哈哈……”表哥和五虎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請你們幫忙的。”表哥停住了笑聲,忽而臉露難色說。

    “怎麼突然這麼見外了?但說無妨。”中間的男生答道。

    “這次我是真的把我爸氣得火冒三丈。他不但把我的信用卡給取消掉,還安排了一個保鏢陪我去海南島,不允許我把藏身的地方告訴任何人。其實他就是變相把我軟禁起來,希望我不要再惹是生非。但是像我這樣夜夜笙歌的人,一天不碰女人我都會死的。所以我希望你們每天晚上六點都把一個女人送到我的藏身之處,而我自然會把保鏢支開的。”表哥扭扭捏捏地說,好像別人不知道他有這個癖好似的。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情呢!地址拿來!”披著軍衣的男生爽快地回答。

    表哥才吐出海南島三個字,就被大奶妹打斷了:“等等,你還是把地址寫下來吧。隔牆有耳。”

    她說話的時候明顯把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而我則慌忙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表哥把地址給了他們以後,便上了跑車,揚長而去。

    “然後呢?”看著裸聊王久久不語,故作神秘,吳廣忍不住問道。

    “然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裸聊王撓了撓光溜溜的屁股,用深沉的語氣說:“因為從此他便人間蒸發了。他爸調動了所有他能調動的人員,發佈了天羅地網般的尋人啟事,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如果連他爸都找不到人,那就證明他是確實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包括他的屍體。”

    “原來、你、你表哥就是統戰部副部長的、的公子?”蜷縮成一團的四眼仔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支支吾吾地吐出話來。

[ 本帖最後由 second_identity 於 2014-1-28 11: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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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6)

    “什麼?”裸聊王瞪大了眼睛,轉過身來用質問的口氣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四眼仔突然急得蹦了起來,一邊繼續收拾行李,一邊像落湯雞一樣渾身顫抖地說:“你不是才說他爸發佈了天羅地網般的尋人啟事嗎?兩年前,統戰部副部長唯一的兒子神秘失蹤,各大媒體都爭相報導,可是案件卻一直未能水落石出,所以這場聲勢浩大的尋人活動越演愈烈,持續了整整半年多。這樣震驚全國的大事件誰能不知道呢!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對北大五虎如此戰戰兢兢了,原來他們是軍政商三位一體的混合怪物,這遠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可怕千百倍!”

    “四眼仔,你還打算跑路嗎?我已經告訴過你不必做無謂的掙扎了!就連我表哥都逃不過他們的殺戮,難道你還天真地認為你有這樣的本領嗎?”裸聊王情不自禁地喝了出來,然後不斷地喘著粗氣,似乎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說什麼?”四眼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住了雙手,轉身用迷茫的眼神盯著裸聊王,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剛才是說你表哥根本不是失蹤,而是被北大五虎殺掉了?”

    裸聊王緊閉雙唇,無力地點了點頭。

    “你確定嗎?”吳廣顯然也被這離奇曲折的故事給深深地吸引住了,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你剛才說過你曾經對北大五虎做過鍥而不捨的調查,該不會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吧?”

    裸聊王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他緩緩地走到四眼仔床邊坐了下去,再次搶過四眼仔的被子遮住他的重要部位。這次四眼仔竟無動於衷,因為他已被嚇得失了魂。裸聊王用手肘撐在大腿上,凝視著吳廣說:“師父總是見微知著,似乎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的雙眼。最初我之所以懷疑北大五虎是因為表哥說過他爸並不允許他把藏身的地方告訴任何人,然而他竟然還是告訴了五虎,所以我們基本上可以判定除了他爸,知道表哥藏身之處的人就只有北大五虎。於是我開始對他們展開調查,帶著一個一直困惑著我的謎團:如果表哥真的死了,為什麼他的屍體會不翼而飛呢?直到我發現五虎中的胖虎是個食人族的時候,這個謎團才霎時明朗起來。”

    “你是說胖虎吃了你表哥?”四眼仔癱坐在地上,牢牢地抓住床沿,仿佛想要躲到床底下去。

    “你的推理確實可以成立,”吳廣一邊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思索著,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但是你表哥他爸有沒有犯案的嫌疑呢?”

    裸聊王深深地歎了口氣,搖著頭說:“他爸的嫌疑可以排除,因為他不存在殺人動機。且不說表哥是他爸最寵愛的獨生子,假如他爸真的打算殺了表哥,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特意安排表哥去避風頭和取消他的信用卡呢?”

    “不過北大五虎也沒有殺害你表哥的動機啊。他們和你表哥不是同一類人嗎?而且他們還是你表哥的死黨呢!”四眼仔連忙為北大五虎澄清,仿佛借此為自己尋找一絲心理安慰。

    “除非,”吳廣忽而揚起了眉頭,眼中明顯迸射出驚詫的光芒,他盡力壓抑住自己澎湃的心潮,大概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瘋狂的念頭,轉而用平靜的語氣說:“除非北大五虎的紈絝形象只是一個假像,其實他們的內心是恨極了像悟淨表哥這樣的紈絝子弟。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一切都講得通了。但是為什麼他們要故意製造出這樣的假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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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7)

    一陣徹骨的寒意頓時從裸聊王和四眼仔的骨髓中湧出,瞬間便把他們整個臉龐都給冰封起來,以至於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們只能相互大眼瞪小眼,又分別和吳廣大眼瞪小眼。很快,那寒意顯然已經蔓延至他們的脖子了!於是他們時而搖頭,時而點頭,似乎想要借產生的熱量來延遲寒意的擴散。過了一會兒,他們就連自己的脖子也指揮不動了,只能一動不動地呆坐在原地,儼然成了兩個白鎧鎧的雪人。沒有人知道他們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太陽西斜,一縷金色的陽光從窗戶偷偷地潛入,照射在他們身上,他們那冰凍的肢體似乎才逐漸融解開來。

    四眼仔的指頭輕輕跳動了一下,繼而他把雙唇緩緩地張開,欲言又止。明顯那駭人的寒意依舊彌留在他的喉嚨裏,久久不去。他的嘴唇就這樣一張一合,仿佛在經歷著很大的掙扎。最後,他終於從牢籠裏掙脫了出來,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師父,既然北大五虎是嫉惡如仇,為民除害的鬥士,我是不是用不著跑路了?”

    “這只是一個假設而已,我們還不能妄下結論。”吳廣從床上一躍而下,連拖鞋都沒有穿上,便徑直走到了窗邊,竟閉起眼享受落日的餘暉來。

    “說到底還是得死嗎?‘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四眼仔的似乎已經被這沉重的心裏負荷給壓得崩潰了,雙眼通紅地大喝道。

    “什麼意思?你是要改名為陳勝和師父揭竿而起嗎?”裸聊王拍了拍四眼仔顫抖的肩膀,笑著調侃說。

    輕盈的陽光落在了吳廣那俊俏的臉龐,在他的鼻樑上綻放出金黃色的光的花來。裸聊王和四眼仔傻看著吳廣,仿佛他們眼前的是童話故事中睡美人。裸聊王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思索著,如果師父是個女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而四眼仔則難以置信地琢磨著,為什麼師父明明是個男的,我也會有一種撲上去的衝動呢?他們同時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似乎才稍稍清醒過來。吳廣也同時被驚醒過來,轉過身來盯著尷尬萬分的裸聊王和四眼仔說:“其實北大五虎未必像我們想像中那樣殺人如麻。你們認真想想,如果北大五虎真的想殺掉我們,那麼昨天晚上我們就應該身首異處了。為什麼他們沒有動手呢?悟淨的表哥告訴過五虎他的藏身之處,這個秘密被當時在場的悟淨聽見了。為什麼他們沒有連你一塊殺掉,免除後患呢?”

    “但是,”裸聊王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據我所知,自五虎進北大到現在兩年多來,已經有數十人死於非命。其中大部分死者都是曾經得罪過五虎的人。不知道是員警真的查不到任何線索還是不敢查,那數十宗命案迄今懸而未決。雖然如此,整個北大校園早已傳遍了五虎是兇手的流言蜚語。可見北大五虎的殺人如麻並不是我個人的猜測,而是幾乎所有北大人的共識。但是迫於五虎的淫威,他們只敢在私下說,而在公共場合則三緘其口。”

    “但是也有小部分死者看起來並沒有得罪過五虎,不是嗎?”吳廣皺起眉頭說:“例如你表哥。”

    裸聊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忽略一些很重要的細節。整個事件並非大部分人想像的那樣簡單。”吳廣才說完,便轉過身去,雙手趴在了窗框上,眼睛朝窗外眺望著。

    “哦,現在我們是置身於懸疑劇裏了對不對?福爾摩斯,你不是說你對北大五虎做過調查嗎?你這樣的大偵探怎麼可能忽略重要的細節呢?”四眼仔用蔑視的目光狠狠地瞪著裸聊王說。

    “我一直還以為那是喜劇呢!”裸聊王傻傻地笑道。

    “錯!是悲劇!”四眼仔忽而從地面上跳起來,憤憤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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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8)

    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父親的身影,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他便離開了我們。我不知道為什麼父親要離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從我記事以來,就隔三差五地看見母親躲起來偷偷以淚洗面。然而每當她發現我看見她流淚,弄得我自己也痛哭起來的時候,她總會迅速地抹幹了眼淚,然後奔過來逗我笑。她就是一個寧願自己承受所有痛楚,也要在孩子面前假裝堅強,不願把痛苦傳染給孩子的人。

    我的哥哥像極了媽媽,在別人面前總是相當倔強。自從父親離開了以後,他開始身兼嚴父和慈兄兩職,雖然他比我僅大了三歲。我還記得那時我們家沒有什麼玩具,只有一副舊積木,那大概是哥哥以前的玩具了。我們有事沒事就愛把積木攤開來,一玩起來時常就是半天。我最喜歡和哥哥比賽砌積木,因為如果我贏了,哥哥就會給我講一個精彩的小故事。在我上學以前,哥哥的故事是我瞭解外面世界的一個很重要的途徑,而那時我總以為外面的世界就像哥哥所講述的一樣美好。如果我輸了,哥哥就會把他的課本拿出來,教我認幾個簡單的字。有時候那些字很不簡單,我認了很久都不會,就開始發起脾氣來。而哥哥卻無動於衷,甚至還會告誡我說,如果我不把這些字認全,他就不再和我玩了。於是我只好再次拿起課本,一邊用食指一筆一畫地學著寫字,一邊開口艱難地念起來,常常念得舌頭都打結了。雖然認字不容易,但是每次我完成了任務,哥哥總是比我還高興。有時候如果他身上有零錢,就會跑到街邊的小賣部花五毛錢買上一根長長的脆冰,折成兩段,和我分甘同味。我一直忘不了童年的脆冰的味道,直到現在我還認為它們是人間最好的美味了。

    不久我也開始上學了,而哥哥依舊一絲不苟地教我認字,然而現在他非但教我識字,還成了在學校裏保護我的大英雄。由於老師們的洩密,學校裏認識我或哥哥的人都知道我們的父親丟下我們走了,所以時常會有人來奚落,甚至欺負我們。每當這個時候,哥哥就會挺身而出,像他給我講述的故事裏的大英雄一樣,把壞人通通趕跑。但是哥哥是一個外表堅強,內心柔弱的英雄。有一次放學的時候,我就親眼看見他坐在操場的角落裏,揉著紫青的胳膊,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的眼眶裏氾濫而出。我走過去問他,為什麼英雄要戰鬥?他哭得更凶了,帶著哭腔答道,英雄生來就是為了戰鬥,只有在戰鬥的時候英雄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仍然活著,但是如果有一天英雄停止了戰鬥,他便不再是英雄,也許只能淪落為用英雄外殼來迷惑世人的無恥之徒。

    哥哥向老師們甚至是校長投訴過無數次校園的流氓,但是無不石沉大海,因為在他們眼裏,我們什麼都不是。從此哥哥恨上了老師,認為他們全部是尸位素餐,趨炎附勢的小人,奇怪的是這並不影響他的學習,因為雖然絕大部分學生是為了得到老師的肯定而讀書,但是哥哥明顯是與眾不同的一個。他讀書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弄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離開,而父親離開的原因,他堅信它就埋藏在了父親書房裏的書海中。只有讀書他才能揭開那深不可測的謎底。

    在英雄眼裏,讀書的原因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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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9)

    不料這場戰鬥一開始竟持續了近乎十個年頭,這十年裏,哥哥沒有一天不如饑似渴地苦讀著父親書房裏的書。我自問沒有那樣的毅力,也許是因為我沒有哥哥那般堅強的信念,而那信念最終把他從濃濃的迷霧中引領至那個被掩埋起來的真相,那是在父親離開後第十二年的夏天。

    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是暑假裏的一天,日裏異常暑熱,直到夕陽西下,天邊的雲彩被染成緋紅,氣溫才開始稍稍降下來。那個暑假哥哥和往常一樣,在書房一埋頭就是一天,從晨曦初現到星月交輝。而我則負責越過雜亂無章的書堆,把吃的送到書房裏。那天我按時把哥哥的晚飯端到書房,卻發現整個書房黑漆漆的,而哥哥則十分悠然地端坐在書桌前,一邊吹著風扇,一邊全神貫注地翻閱著桌上的書。中午時分,房間明明還是敞亮的,為什麼現在卻黯淡了這麼多?我開始疑惑地四下打量起來,直到看見那閃著微弱光芒的窗簾,才意識到那垂垂老朽般的落日餘暉已經不再是那個夢想把一切黑暗都照亮的向上的青年,因此它輕易就被厚實的窗簾給隔絕住了。

    我摸黑翻過重重書山,把飯放到了書桌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猛地一下把窗簾拉開了。哥哥像是一個懼光的異物般迅速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而我則得意地咯咯笑了起來。哥哥想要衝上來把窗簾拉上,卻硬是被盛氣淩人的餘暉給逼了回去。看來“廉頗雖老,尚能飯也”。哥哥慢慢地把眼前的手掌張開,從指縫中凝視著躺在陽光裏的書,竟出了神。突然他捧起桌上的書,興奮地大叫一聲,然後使勁跳了起來,但是誰知道他的膝蓋撞上了書桌,頃刻歡呼成了哀嚎。但是這似乎絲毫不減哥哥心中的喜悅,他還是強忍著疼痛,瞪著腳跳到了窗前,在陽光下把書認真地攤開,再次仔細地打量起來。他宛如一個捕獵者嗅到了獵物的氣息,瞬間動如脫兔,不斷地翻動著手中的書,仿佛他眼前有一只獵物正慌忙逃命。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完全停住了,而他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褪掉了。

    我想我明白父親離開的真相了,哥哥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我很難想像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答案的哥哥為什麼此刻竟然沒有一絲喜悅之情。不是沒有,是消失了。為什麼它消失了?

    為什麼父親會離開,我看著神不守舍的哥哥,懷著複雜的心情問道。

    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的,哥哥說完,便合上書,端起晚飯離開了書房。

    我緊跟著哥哥穿過走廊,來到飯廳裏。媽媽看見端著飯出來的哥哥,臉上不由得浮現起一絲驚詫。哥哥坐到了飯桌前,看著飯桌對面的媽媽,用剛才一樣淡淡的語調說,父親離開的原因,我弄明白了。

    母親迅速地將目光從哥哥身上游離,埋下頭扒起飯來。

    我要考上北大,看著沉默不言的母親,哥哥轉而抑揚頓挫地說。

    突然母親涔涔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氾濫成災,如一顆顆大豆般全掉落到了她手中的飯碗裏。她用沙啞的哭腔答道,不要去北大,我求求你。我已經失去了你父親,我不想再失去你。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膻,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司馬春衫,吾不能學太上之忘情也。語雲: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註7】哥哥念了一大堆使我懵然的東西,然而母親聽完更是不能自已,哭得一塌糊塗。

    十八年前,你問父親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那些看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而父親給你念了這一段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最後獲得了你的諒解。父親把這一切全記錄在了他收藏的《孫中山全集》裏。雖然歲月沖淡了字的痕跡,但是永遠抹不掉其中的思想。我要去北大,完成父親遺落在那裏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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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10)

    你每隔多久會回一趟家?我一邊幫哥哥收拾行李,一邊難過地問道。

    北大離我們家不是很近嗎?才不過一小時的車程。每個週末我都會回來的,但是假如這次我一去不返,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哥哥突然停住了收拾行李的雙手,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我不懂為什麼哥哥會說出那樣生離死別的話來,難道他不是去北大讀書而已嗎?難道讀書也會死人?我一直把這個問題埋藏在心裏,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個週末,哥哥回家給我過生日,我才忍不住傾吐出心中的疑惑。

    讀書可以發財,也可以死人,這全在讀書的人一念之間。對於抱著曲學阿世的態度讀書的人,讀書是發財之道,而對於抱著只求真理的態度讀書的人,讀書是死亡之旅。魯迅先生就曾斷言,“真正的知識階級是不顧利害的,如想到種種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知識階級。”【註8】可見在魯迅眼中,第二類讀書人才是“真正的知識階級”,但是第二類讀書人是近乎絕跡了。他們無不被打壓,被監禁,被殺頭,被趕盡殺絕,只因為他們求的真理和統治者求的欺騙是水火不容的。然而無論多麼殘酷的打壓都不能恐嚇到真正的知識份子,甚至有人還樂在其中,視死如歸。陳獨秀先生就說過,“我們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監獄,出了監獄就入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註9】這絲毫不遜色於譚嗣同的“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原來為求真理被殺頭,被監禁可以是一種快樂,可以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

    我不懂哥哥話中的含義,但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暗下決心,要弄懂哥哥的思想,這或許就能解開一切謎題,包括父親離開的真相。

    翌日,哥哥再次和我揮手告別,回到北大。

    這次,他和往常一樣,在離別時肅然地對我說,如果這次我一去不返,你要好好照顧媽媽。我也和往常一樣,深深地點了點頭。

    一個星期以後,警察局打來了電話,告訴我哥哥得了精神病,已經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在治療期間,我們不可以去看望哥哥,也不能和哥哥通電話。聽到這個消息,我全身顫抖而發冷,直到電話的那頭掛線了許久,我還遲遲沒有反應過來。正在廚房裏做飯的媽媽聽到這個噩耗,瞬間癱坐在地上,然後在我的攙扶下才勉強站了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到飯廳裏,像一團柔軟的液體般坐在了椅子上。

    哥哥不是精神病,而是被精神病,這點媽媽和我都清楚,因為我們家族根本就沒有精神病史,而且哥哥也從未犯過精神病。十一月哥哥被送進精神病院,而後北大立刻就提出“對思想偏激學生進行會商”,【註10】這算是一個佐證,證明了哥哥並不是有精神病,而是犯了“思想偏激罪”。雖然我們千方百計地想要聯繫上哥哥,但是所有努力都落空了,而母親也逐漸抑鬱成疾。

    一年以後,哥哥從精神病院出來,而這次他是真的瘋了。我還記得那天媽媽撲上去緊緊地抱著神情呆滯的哥哥,竟無語凝噎,大概是她的淚早已流幹了。究竟精神病院的圍牆兩邊,哪一邊才是瘋子的世界,我已經分不清了。

    說到這裏,辛月悄然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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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11)

    “辛月同學,別哭了,用紙巾擦一下眼淚吧。”範鳴生從地上撿起一張缺了三個角的紙巾,上面還粘著厚厚的塵土,遞給辛月道。

    辛月瞬間破涕為笑說:“還有像你這樣安慰別人的嗎?我身上有紙巾,所以不必了。你的眼角也有淡淡的淚痕呢,你還是把這張紙巾留給自己吧。”

    範鳴生看著辛月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立馬把手中那張所謂的紙巾狠狠地扔回原地,強作怒容說:“你有紙巾怎麼不早說?害我捨不得用這很難得才揀到的紙巾,特意把它讓給你呢!現在倒好,你還反過來挖苦我呢!趕緊分我一張紙巾,我的衣袖都快被眼淚全潤濕了。”

    兩人默契地大笑起來,可是一笑,眼淚卻飆得更是厲害了。

    範鳴生一邊擦著眼角的淚珠,一邊盯著辛月認真地問道:“為什麼你會到北大來?莫非你已經讀懂了你哥哥的思想?”

    辛月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嗯,完全懂了。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完成哥哥和爸爸遺落在這裏的夢想。”

    範鳴生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說:“難道你忘了你的哥哥就是在這裏得了莫須有的罪,然後被迫害致瘋的?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前仆後繼地戰鬥?”

    辛月輕輕地抿了抿唇,然後豁然地笑道:“為什麼?別人不懂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不可能不懂,因為謎底就是你名字的寓意:‘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註11】

    “不可能!你是說你早就察覺出我的名字所蘊涵的寓意?”範鳴生把兩條眉毛擠成一線,驚慌失措地大叫道。

    “哈哈,果然沒錯。當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把名字告訴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辛月把嘴角揚得更高了,得意洋洋地笑道。

    “果然是太明顯了嗎?其實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只可惜為我取名的人卻未能恪守這個名字背後的寓意。”範鳴生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失落,無奈地感歎道。

    “但是你可以代替他們去恪守其中的寓意不是嗎?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賦予你這個名字,因為他們把希望寄託在了你身上。”辛月似乎可以洞穿範鳴生的想法,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緣故吧。

    範鳴生埋下了頭,用低沉得近乎絕望的聲音吼道:“就連他們自己都背棄這個寓意,憑什麼把它寄託在我身上!我恨他們,因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理想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恨我自己,因為我內心的軟弱總是讓我停滯不前。我時常會感到迷失,也會質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有抗爭的勇氣和能力。”

    辛月想不到範鳴生外表堅強,但是內裏柔弱。她更想不到範鳴生背後也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生于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人背后都有其罄竹难书的故事,身上都被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我相信你。”辛月溫柔地拍了拍範鳴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範鳴生緊要著牙齒,臉色也瞬間變得通紅。直到青筋爬滿他的臉龐,他就再也憋不住了,突然涕淚交下,把辛月手中的紙巾一張又一張地搶了過去,全用來堵著那決堤的洪水。他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直到淚幹,肩膀還情不自禁地上下抽搐著。辛月則沉默不言,只是不斷地拍著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不知不覺地,太陽轉眼間已經西斜了,秋冬的日落果然比想像中的來得還早。

    範鳴生忽然抓住辛月的手,用誠懇的目光盯著她說:“辛月同學,感謝你的信任。一直以來,除了阿廣,就沒人激勵過我,你是第二個。我在這裏向你許下承諾,將來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我也要奮勇直前,誓要拍出一部偉大的A片,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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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包養的女權主義者(完)

    辛月露出淡淡的笑容,心裏卻是有苦難言:“這大概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吧,不過看著他拾回鬥志,我倒是安心一點了。”

    “糟了!”剛從悲痛中清醒過來的範鳴生突然急得蹦起來,險些就掉進跟前的未名湖,驚魂甫定後驚叫道:“今天下午三點半在百年講壇不是有一場演講嗎?時間應該還沒過吧?”

    “當一場演講的預期出席人數不足的時候,學校的學生會就負責把多餘的名額分配到屬下的系學生會,然後系學生會就根據所得到的名額安排——說白了就是強姦——一些系裏的學生去參加。我們的系學生會和校學生會的關係十分密切,於是為了我們之間的友誼——說白了就是為了拍馬屁——我們系學生會居然鯨吞了這次演講多餘名額總數的半壁江山,也就是兩百個人,結果我們系所有的大一新生無一漏網,全部要按時出席。”裸聊王一邊著急地穿上內褲,一邊強忍住殺人的衝動講解道。

    “雖然我們系被分配的名額不多,但是因為我們系的學生人數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所有的新生也無一倖免。”吳廣也匆匆跳下了床來,穿著拖鞋朝門外走去,大概是想要先去上個廁所吧。

    “為什麼?為什麼我也被點名參加了?為什麼人人都要去?是克林頓(Bill Clinton)再次來北大演講嗎?”四眼仔從沉思中緩過勁來,把裸聊王從自己的床上趕了下去,憤憤地噴出一連串問題。

    “如果是克林頓來演講,百年講壇肯定爆滿啊,才輪不到我們咧!”裸聊王從他的床上摸下來一件長襯衫,一邊穿上,一邊回答:“演講人是智虎,也就是大奶妹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演講的主題大概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權主義’吧。”

    剛打開門的吳廣忽然停住了,轉過頭來問道:“大奶妹?”

    “大奶妹何德何能在百年講壇作演講?”四眼仔一蹦三尺高,接過吳廣的話,用難以置信的口氣質問道。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北大五虎中的財虎是學生會副主席,而大奶妹則是被財虎包養的女人,所以他經常會利用自己的權力安排大奶妹在百年講壇作演講。整件事情就是這樣。”裸聊王蔑視了一下大驚小怪的四眼仔說。

    “財虎就是說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有錢的老爸的那個人嗎?他是學生會副主席?那麼五虎中誰才是學生會的主席?”四眼仔窮追不捨得問道。

    “我要糾正一下剛才我犯的錯誤。北大的學生會在兩年前就已經被迫解散了,然後重組,更名為太監會,從此太監會便代替學生會成為北大最高級的學生機構。智虎和胖虎不是太監會的人,而另外兩虎,政虎和軍虎也只是太監會的副主席而已。很難以想像吧?你們知道太監會的主席是誰嗎?是一個比北大五虎還要厲害的角色。”裸聊王故作神秘地回答,顯然是在吊四眼仔的胃口。

    “為什麼改名為太監會?太監會的主席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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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註釋


【註1】人民網,“‘我爸是李剛’事件當事人被指提前出獄 監獄方否認,”更新於9月8號,2013,http://legal.people.com.cn/BIG5/n/2013/0908/c42510-22843937.html
【註2】Joseph E. Stiglitz, Freefall: America, Free Markets, and the Sinking of the World Economy,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2010), xi.
【註3】Joseph E. Stiglitz, The Price of Inequality, (London: Penguin Books Ltd., 2012), xii-1.
【註4】彭明輝,“馬英九,哭吧!”清大彭明輝的部落格,更新於7月24號,2013,http://mhperng.blogspot.ca/2013/07/blog-post_24.html
【註5】魯迅,兩地書。
【註6】臧克家,有的人。
【註7】改自“個人對於自己思想信仰的結果要負完全責任,不怕權威,不怕監禁殺身,只認得真理,不認得個人厲害”。 參見 胡適,“非個人主義的新生活,”胡適文集第二卷,歐陽哲生編,(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564。
【註8】林覺民,與妻訣別書。
【註9】魯迅,“關於知識階級,”集外集拾遺補編。
【註10】胡適,“研究室與監獄,”胡適文集第十一卷,歐陽哲生編,(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17。
【註11】張航,“北大擬對‘思想偏激’學生進行會商引發爭議,”鳳凰網,更新於3月24號,2011,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1_03/24/5346761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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